糖果樹

走入冰雪森林，時間彷彿停止流轉，沒有白晝與黑夜的分別。越往深處，樹木越漸稀疏，最後僅剩下一片空曠冰冷的雪地。

若沒有雪獸帶路，約莫少有人能走到此地；就算走到了，也可能在這片近似虛無的白色世界中，被襲來的孤寂和無助感凍歿以終。

菲因斯不禁憶起自己剛化為鏡之魂時的景況。某種程度上，魂夢黑得令人無法忍受的世界，跟這白得令人眼睛發疼的冰雪森林，還真是相似得令人反胃……

「我們好像到了……菲因斯！你還好嗎？如果你吐在鏡子裡我——我會想辦法清掉的！」

「……」方才一不小心陷入太深，八成是宿願未了積鬱難消的表情收得太慢……不過剛剛那是想吐就吐的意思嗎？都好幾百年沒有進食了，最好是能吐出什麼東西！

伊瑟嵐似乎還想說什麼，雪獸卻在這時把他放了下來。牠跟伊瑟嵐咿咿嗚嗚了幾句，自己就先往前走了。

「小雪要我們把眼睛蓋起來呢。菲因斯你也……算了，還是不要太勉強好了。」

「我沒有想吐！」他一定要澄清，否則伊瑟嵐會一直在意這件事情。至於小雪什麼的，他已經疲於應付了，頂多在伊瑟嵐真的設法把牠搬走的時候勸阻一下吧……

趁伊瑟嵐蓋眼睛的時候，菲因斯試著遠遠觀察，但雪獸的背影遮住了大半部份，根本什麼都看不到……

牠到底在做什麼？幫公主喬姿勢？那公主之前到底睡成什麼樣子了，可以好奇一下嗎？

還來不及臆測太久，雪獸便出聲招呼伊瑟嵐過去了。前方有個冰造的平臺，上頭擺置了一個玻璃棺。躺在裡頭的「白雪公主」，果真是位皮膚潔白如雪、嘴唇赤紅如血、頭髮烏黑如木的美人胚子……

「像牛奶布丁一樣綿密的肌膚、跟櫻桃果醬一樣鮮紅的雙唇、還有一頭比巧克力更濃黑的秀髮——我從來沒有看過這麼好吃的女孩子！」

……不要馬上一副口水快要流出來的樣子啊——你身為王子的尊嚴呢？親愛的殿下！

「所以……我現在應該怎麼辦呢？要親她嗎？」

「大概吧，一般的手續都是這樣……等等、慢著！你這嘴型——」還真想吃了人家啊？

「嗯？不就是……要親她？」伊瑟嵐閉上嘴巴，表情滿是困惑，「不是這樣親嗎？」

「才不是！你果然趁我不在的時候學了一堆亂七八糟的東西！」

「可是媽媽是這樣寫的啊……」他從腰際的行囊裡，拿出一本封皮顏色很夢幻的小冊子，熟練地翻到他要的那一頁，認真讀了起來，「親吻女孩子的時候，要想像自己正在品嚐她的美好，把滿滿的愛意注入你的親吻裡，享受脣舌相交的……」

「夠了。別唸了。」

好一個帶壞兒子不償命的媽媽……她真的希望她純潔的兒子看懂這些嗎？她捨得嗎——！

「不然到底要怎麼親嘛？魔鏡啊魔鏡，告訴我要怎麼親人。」

菲因斯沒想到伊瑟嵐會來這招，偏偏他生前就有過那麼一次經驗。

魂夢中層的篩選機制，自然會把這得來不易的第一手資料，赤裸裸地呈現在他眼前。

「菲因斯，你怎麼了？你的臉好紅喔。」

「……沒你的事。快去準備好，我要講了——」

「你知道嗎？我現在好高興。你已經有三次沒有用工作語氣跟我說話了，像這樣自然一點不是很好嗎？以後都像這樣好不好？」

「首先——」

被菲因斯惡狠狠地一瞪，伊瑟嵐立刻身體前傾，兩手撐在玻璃棺旁預備。

「把你的臉往側邊傾斜，小心不要碰著人家鼻子，然後慢慢靠近她，嘴唇對好嘴唇……」

「不行啊菲因斯，我會想要把眼睛閉起來。」

「那就閉著！靠你的獸性跟直覺去判斷！沒親到大不了重來一次，親到你滿意為止，反正那女的又不會動。」

「這樣聽起來好變態好噁心……而且菲因斯你到底怎麼了？整個人像吃了炸藥一樣……」

「專心親你的公主！」

伊瑟嵐只好順其自然，闔起眼睛把臉湊過去，霎時感覺一個溼潤柔軟的東西貼上了他的唇，嚇得他頭皮一陣發麻。

「唔——嗯——（現在怎麼辦）？」他不敢開口說話，就這樣閉著嘴巴求救。

「……」

「咿咿咿——（菲因斯——）！」

「……喔、好，這樣就可以了。」

主人都已經叫到破音了，不理他的話好像有點可憐。

伊瑟嵐連忙抽開身，一整個喘氣連連，大聲悲鳴，「太恐怖了！我、我以後都不要親女孩子了！」

「這只是皮碰皮的程度，連最和諧的版本你也可以嚇成這樣……」

「意思是還有更恐怖的嗎——！」

「做多了、習慣了就好，親愛的殿下。」

「你怎麼可以這麼冷漠？你要救救我啊！」

「那就請您一次把這位公主把到手吧，不然您就得到處去親，親過千千萬萬個女孩子，直到完成您爸媽的指示討到老婆為止。」

「嗚嗚……你一定是故意的，居然在這時候用工作語氣跟我說話，你怎麼可以這麼狠心——」

伊瑟嵐沒有窩囊太久，便被玻璃棺裡的動靜吸引過去。

原先睡得正甜的少女蹙了蹙眉頭，長長的睫毛輕晃了幾下。她緩緩睜開眼睛，黑色的瞳眸透著迷離的美感。

「啊，妳醒啦……」

想起剛剛才的情景，伊瑟嵐腦袋一時轉不過來，乾乾地應了一句，哪知腹部突然一陣劇痛，一股力量將他狠辣辣地推了開來，隨即一陣天旋地轉，伊瑟嵐重摔到地上，兩眼金星直冒，肚子和屁股痛到他連話都講不出口。

玻璃棺裡坐著的少女，右手維持出拳的姿勢、左手撐著棺木邊緣，眨了幾下眼睛，似乎這才真正清醒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