糖果樹

「老闆……老闆！」

少年伸手在看呆了的老闆面前揮了幾下，後者霎時清醒過來，隨即臉色刷成一片慘白。

「賞……賞金……」老闆失神地喃喃。

王子帶著救回來的公主進入特約商店能有什麼目的？當然是來討錢的！問題在於他現在根本付不出這麼多錢，就算傾家蕩產也只能抵掉二分之一左右的賞金啊！

少年打趣地欣賞老闆變化萬千的臉色，同時推測接下來的劇本會怎麼走，以便他順利完成任務。如果只有小白臉的話，老闆或許還能打馬虎眼矇混過去，但這件事情的主謀鐵定是赫爾辛，這下子可有好戲看了。

「老闆，待會如果有什麼事，把我也帶上，我幫你一把。」他悄聲說道，老闆茫茫然地點頭答應。

話雖這麼講，幫忙當然只是順手的，主要目的是把雇主委託的東西交給小白臉。

記得兩個星期前，雇主發下的第一個任務，就是讓他前往米契羅近郊的特約商店，告訴他會有個年輕的王子帶著公主到那邊去，要他把一張地圖交給對方，還給他看了王子的影像。

當初會接下這個任務，除了對方開出的價碼高得嚇人，更是因為他覺得雇主實在是神祕得太有趣了！如果有機會多知道些關於雇主的事情，那麼出幾個莫名其妙的任務根本不算什麼。

老闆當初在講的時候，他的潛意識裡也許已經有所連結，所以見到赫爾辛真的拉了一隻王子進來的時候，他並沒有太驚訝，只是沒想到公主會是自己的老朋友。

少年看著閃亮的王子公主慢慢走過來，有一瞬間他和赫爾辛四目相交，心臟因此重重跳了一下，不過對方一點反應也沒有，這讓他頓時有點心情複雜。

「老闆，這裡說話不方便，我們到裡面去吧。」小白臉雖然笑容滿面，但語氣僵硬得頗明顯，少年不禁懷疑這傢伙從頭到尾就講一句話，否則整齣戲大概演不下去了。

老闆應了一聲，少年跟著站起身來，四個人繞過吧台進到店內儲物的小房間，那是個隔離的空間，裡面發生什麼事情外面不會有人知道。

赫爾辛甜美的笑容，在房門被關上的那一刻，就徹底崩壞了。

她從小白臉手中接過一張破爛的任務單，直視老闆的雙眼威脅道，「把你這裡跟它對應的單子交上來。」

少年隨手將他一直拿著的那張任務單遞上去，赫爾辛連看都沒看他一眼就搶過那張單子，用力把它攤開來。

「看清楚我的臉，再看看上頭的畫像。」她冷冷地問，「有哪裡不一樣嗎？」

「沒……是一樣的。」老闆自知理虧，聲音比螞蟻還小。

「既然知道了，就把相應的金額交上來吧。」

「那個……公主殿下……」

「交不出來？現在才搬出這種態度也太慢了吧！」她憤怒地把那張破爛的任務單摔到地上，破口大罵，「這張爛紙是什麼東西？拿這種不三不四的謄本去欺負一個第一次接任務的人，現在的特約商店素質居然差成這樣！」

「那個……赫爾辛，給我那張任務單的不是這個老闆，妳可以不用這麼生氣……」

小白臉話一出口，立刻遭到赫爾辛的狠瞪。

少年默默在心中為赫爾辛哀悼，跟到這種沒用的東西算她倒楣……

「妳不用為我的事情這麼憤怒。但是，我覺得妳有必要為自己的事情生氣一下，因為我現在也很生氣。」

有別於前一句話軟趴趴的態度，小白臉的聲音忽然冷了下來。

他走近赫爾辛，將雙手按在她肩上，直視著老闆的綠色眼睛盈滿怒意。

「那時候她去換衣服所以沒有聽見，我在店門口等著，你講了什麼，我聽得一清二楚。在之前那間特約商店也是，你們把別人的災難當成笑話，甚至拿來作為整人的道具……」他又把赫爾辛攬近了些，停頓了一陣，彷彿是在壓抑自己快要滿溢出來的怒氣，「……不管你們怎麼想，對我來說，赫爾辛的價值絕對遠高於這張任務單上的賞金數目。而且，當初我也不是為了賞金……」

「咦！不然你是為了什麼？」赫爾辛忽然插話，轉過去看他的表情滿是錯愕。

少年忍住噴笑出來的衝動，一方面大嘆他的公主殿下果然白目依舊，一方面不禁佩服小白臉的面不改色。

「……總之，有沒有拿到錢對我來說無所謂，最重要的是，你欠她一個道歉——」小白臉尾音還沒收全，立刻被赫爾辛反身狠狠揍了他肚子一拳。

「你白痴嗎——！」赫爾辛的鬼吼鬼叫徹底壓過小白臉的呻吟，「沒拿錢當然有關係！給錢就是最好的道歉！」

隨後，她目露凶光盯著老闆，威脅道，「我警告你，柿子別挑軟的吃，該給的錢還是要乖乖交上來，否則我現在立刻拆了這間店！」

「赫爾辛……妳怎麼又打跟上次同一個地方……」小白臉的聲音很虛，大概痛到連腰都直不起來了。

「閉嘴！現在跟你講話會壞了我的氣勢，等等再說！」

看到這裡，少年終於忍不住大笑出聲，眾人的視線這才來到他身上。他笑夠了，這才開口說道，「抱歉、咳！我是說，這兒有個提案，兩位姑且聽聽看吧？」

「……你是誰？」赫爾辛瞪大眼睛問。

在場最沒資格問這問題的就是妳吧——！少年心裡吐槽歸吐槽，表情仍是嘻皮笑臉地回答，「嘛，不那麼嚴謹來講的話，我算是這家店的小老闆，對吧？舅舅。」

「對、對對對！就是這樣沒錯！」老闆連忙幫腔，演技不是普通爛，幸好面前那對笨蛋假情侶似乎沒那個能耐去拆穿他。

「我把話講白了，這筆錢我舅舅一輩子都湊不出來，就算你們等會兒把他扒到只剩一條內褲，還是連總額的一半都拿不到。不如這樣，我舅舅先付一點，餘額簽成支票，日後到其他店家憑票兌換。」

所有的特約商店都必須加入特約商店聯盟，在聯盟裡各家店的資金是互通的，所以某家店付不出賞金的時候，可以憑聯盟的支票到其他地方換錢，不必擔心信用問題。再來要進行的，就是他自己最主要的任務了——

少年從衣袋裡抽出一個卷軸，放到赫爾辛手上，笑道，「不過為了表達誠意，我這兒再免費給你們一張高賞金的任務單，怎麼樣？條件還可以吧？」

赫爾辛攤開手中的卷軸，檢查了一下任務單的品質，露出狡黠的笑容。

「還不賴，就這樣吧。要是之後出了什麼問題，我就殺回來剷平這地方！」

老闆趕緊回應，「是，那我這就去找空白支票，請兩位在裡面稍待。」

他匆匆走出小房間，少年跟在他後頭，關門前瞥了赫爾辛最後一眼，對方正擰著小白臉的耳朵訓話，完全沒有注意到。

「呼——總算解決了。」老闆一邊翻櫃子一邊說。

「只是暫時罷了。」少年沒有隨老闆停下腳步，自己往門口走去，「老闆，我走了！之後聯盟派人來追債的時候，你可要自己看著辦囉。」

剛才已經把畫著地圖的任務單交出去了，雖然不是給王子本人，但任務算是順利達成，他也沒有在此久留的打算。

「小兄弟！我該怎麼謝你？」

「這倒免了，以後對客戶的態度嚴謹一點就是。」少年隨性地揮了揮手，「果然一直到最後，在你這兒都找不到稱手的任務啊——」

他沒有回頭去看老闆的表情，但想必臉色不會好看到哪裡去。

跨出店門之後，他在附近找了一棵樹，迅捷地攀跳而上，挑個舒服的地方坐下。

他從衣服裡拉出掛在自己頸上的墜子，將墜飾上的小蓋子掀開，裡頭有個非常迷你的圓形鏡子。

「我完成了。」他貼著鏡子說道。

『我知道。』鏡中傳出相當斯文好聽的男性嗓音，『做的很好。那麼，關於後續的追蹤任務……』

「我做。請繼續讓我做。」少年不自覺地握緊手中的墜飾，「您說過追蹤不必過於頻繁，只需要不定期確認他們有沒有依照地圖的指示走，這不違背我旅行的本意。」

『如果你願意的話，交給你當然是最好的。不過，這次的僱用金還是照之前說好的分開算，我已經寄在特約商店，等一下會把地點傳給你。』

「好，謝謝您。」從樹上隱約看見並肩走出商店的兩個人影，少年的嘴角淺淺上揚，「相信我們會合作愉快。」

鏡中之人靜默了一陣，隨後輕笑出聲。

『是啊，我也是這麼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