糖果樹

金色的牆面、雕花的石柱、以及無所不在的紅地毯，在深殿通往後門的路途中一一映入眼簾。

然而洛亞卻覺得，就算這輩子都不再回到金獅殿，他也不會對此地的奢華有所懷念。

「總算出來了！」

重新擁抱藍天綠樹之際，他不忘回頭再看一眼神殿的外觀。

這棟建築就像一個騙人的箱子，乍看之下白白淨淨的，裡頭卻盡是珠光寶氣。

「我說葛雷，你長期住在這種地方，眼睛都不會痠嗎？」

對方似乎覺得這個形容很有趣，默唸幾次「眼睛痠」之後，才笑盈盈地回答，「所以我才喜歡待在自己的房間裡，這樣眼睛就不會痠了。」

「好吧。那現在要幹麻？」

馬上就走？燚多方面的聖火儀式都還沒開始，時間多的是。

「我們應該可以出發了。」

看來葛雷對自己生長的地方絲毫沒有留戀。只見他從行囊裡翻出地圖，很認真地盯著它思索。

洛亞忽然嗅到不太妙的氣息……

「葛雷，你有沒有出過金獅殿？」

經過一天多的相處，他覺得就算這孩子被監禁了十六年，也不是不可能發生的事情。

「有啊，這是第二次了。」

這數字搭配上對方不食人間煙火的表情，讓他有種非常糟糕假設……

「……你的第一次是什麼時候？」

「就是去港口接你的那次啊！」

……算了。他早就不抱希望了。

往好處想，至少他的伙伴會看地圖。

可是，圖上畫的很簡單，實際上走起來卻不是那麼一回事。

這是從早上一路步行到傍晚，洛亞用自己的身體實際體悟到的真理。

「葛雷——這條路都是樹，你確定是走這裡嗎？」

面對哀號的同伴，拿著地圖的少年露出苦笑。

「我當初在規劃的時候，似乎沒有考慮到地理因素……」

嗯，看你那條爽朗的黑線就知道了。

「可是、我很清楚我們現在的方向和位置！」葛雷似乎是想讓他安心，很拚命地解釋，「雖然走起來會比較辛苦，但是一定能到皮峫的！」

好孩子，我相信你。所以別那麼緊張。

反正只要有水、地瓜糖和小點心，洛亞有自信能在任何艱苦的環境下生存。

「只要往太陽升起來的方向走就對了，沒什麼好擔心的啦！」

在他的信念中，皮峫的國界就黏在燚多東邊，一直往東走就一定到得了。

「欸，先休息一下吧。我餓了。」

看中這邊有足夠的空地，洛亞乾脆一屁股坐下，讓葛雷只好跟著他停下腳步。

「洛亞，你真的……不會介意嗎？」

「介意什麼？」

他已經把晚餐拿出背包，現在正專注於打開糖罐的蓋子。大概是被糖漿黏住了，他扭了好久都轉不開。

「喔，如果是路線的話，我覺得走這兒也挺好的。要是跟著聖火隊，他們一定會從那條九彎十八拐的步道過去。那裡現在發展觀光，到處都是人跟店跟垃圾，看到最後都快煩死了。」

好不容易扭開蓋子，他很沒衛生地直接捏了一塊放進嘴裡，完全把諾飛「飯前要洗手」的教育拋諸腦後。

「走小路也不錯啊。雖然比較危險，但是亂走也挺刺激的。況且你不覺得在這邊吃飯很棒嗎？別想太多！懷著煩惱吃東西會胃痛喔。」

的確，伴隨著森林的氣味，在樹群圍繞下用餐，心情真的會跟著愜意起來。

也或許是因為洛亞的一番話，讓葛雷覺得今天的香蕉特別好吃。

「啊！」等吃完正餐，某個手上都是糖漿的傢伙才赫然發現，「我居然忘了飯後零嘴！」

「飯後……零嘴？」

「你不知道飯後要吃零嘴？」洛亞一臉難以置信，隨即想起葛雷在家裡遭受的種種奇怪待遇。他面露懼色地問道，「你該不會沒吃過香蕉以外的食物吧……？」

看見對方以搖頭回應，他有如遇上世界末日般地大聲慘叫，「不——會——吧——？你……你這樣、你怎麼活得下去呀——！」

幸好這附近沒有野獸出沒，否則獸群大概會被叫聲驚動，馬上衝過來攻擊他們。

「因為只有香蕉能轉化成元，其他的能量攝取父親都說沒有必要……」

「你爸是惡魔……！我從來沒見過這麼心狠手辣的傢伙！」他雙手握拳，眼中溢出悲憤的淚水，「生活中怎麼可以缺少零嘴！零嘴……零嘴是一種可以撫慰人心的重要存在！開心的時候、煩惱的時候、生氣的時候，都會想要吃零嘴。零嘴它……零嘴它，是我們的朋友、是我們的英雄啊——！」

「好深奧……」

「好！我決定了！」他跳起身來，對天空中的第一顆星星宣誓，「今天晚上要開零嘴派對！葛雷你必須和我一起把今天的早餐後零嘴午餐後零嘴晚餐後零嘴跟宵夜用零嘴，通˙通˙解˙決˙掉˙！」

「咦？這樣不好吧……？」

「什麼好不好的？」洛亞不滿地垮下臉來，「你是我朋友，好零嘴怎麼能不跟好朋友分享？」

葛雷呆了幾秒鐘，頓時露出驚喜的表情。

「我是……洛亞的好朋友？」

「廢話，不然咧？你等一下，我找零嘴。」

於是葛雷為「好朋友」三個字心花怒放了好一陣子，完全忽視他親愛的好朋友野蠻地把手上的糖漿舔掉的畫面、還有他像挖土機一樣從小包包裡搜括甜點的飢渴表情。

只可惜當洛亞拿出早餐、午餐、晚餐的份量，正要尋找宵夜的時候，竟發現怎麼也摸不著東西。

「奇怪，難道是魔法出了問題？」

他記得阿飛幫他在隨身包裡施了無限擴充容量的魔法，讓這看似輕巧的包包內部寬到可以容納一整間廚房。照理說裡面的點心不可能這麼少啊！

忽然，他腦中閃過臨行前，父親大人把那三袋點心放進去的時候，在包面上拍了兩下的影像……

「可惡！居然在我的包包上動手腳……！」

洛亞忿然把布包摔到地上，對著鄉間美麗的夜空忘情吶喊。

「阿飛————！」

＊＊＊

吃點心是件很歡樂的事情，尤其是諾飛做的零食為了符合兒子的喜好，總是五顏六色的非常漂亮，令人懷疑它們不是吃的而是裝飾品。

但是雖然顏色很特別，點心的味道卻十分美味，加上洛亞在一旁零間斷的洗腦攻勢，讓葛雷生平第一次吃到肚子鼓鼓的，身體有點難受，心裡卻很開心。

「原來吃完東西會想睡覺……」葛雷抱著用披風做成的枕頭，靜靜地側臥在地上。

「吃飽了才會想睡啊！你平常一餐才一根香蕉，哪能吃得飽。」洛亞躺在他旁邊，打了一個大哈欠。

「洛亞，可不可以在這邊弄一點燈火呢？」

「幹麻這樣問？」

「……沒什麼。」微弱的月光映照在他臉上，讓他的膚色顯得有些透明，「只是有點怕黑……」

「怕黑？那不是小時候的事嗎？」

洛亞記得以前要是怕黑睡不著，都會邊哭邊跑到阿飛房間，讓他抱著自己入睡。

「小時候會怕，現在也會怕……」葛雷聽起來像是快睡著了，雙眼卻又硬是撐著，不敢完全闔上，「怕我一陷入黑暗之中，就再也無法脫身了……」

「難怪昨天你一整夜都點著蠟燭。」洛亞悠悠地說道，「我是沒辦法幫你生小火啦，我只會把整座樹林燒成平地。不過……」

他挪了一下位置，讓自己可以緊緊握住葛雷的手。

「你不是怕陷進去嗎？那我在外頭拉著你就沒問題了吧！」

他感覺到對方的顫抖漸漸平息了，然後，輕輕地回握自己的手。

洛亞閉上雙眼，聽著身旁趨於平穩的吐息聲，他不自覺地揚起嘴角。

「快睡啦，明天還要趕路。」

＊＊＊

當洛亞醒來的時候，發現葛雷已經蹲在他旁邊，皺著眉頭望向灰色的天空。

「今天天氣不太好，得快點找到能避雨的地方才行。」

「你知道哪裡有嗎？」他揉了揉眼睛，讓視力可以清楚一些。

「不曉得。」葛雷沮喪地垂下頭，「先往東走就是了。」

於是他們決定收拾完就立刻出發。這時洛亞決定執行一件壯烈的嘗試。

「你想把大背包……塞進小背包裡？」

「對啊！因為背著好麻煩。反正還有空間，就試試看嘛。」

所以他們為了把體積比開口大上一倍的東西塞進包包裡，又耽擱了不少寶貴的時間。

結果不知道是怎麼弄的，還真的被他硬擠進去了。

「好了，我們走吧！」洛亞拎起看似小巧的隨身包，忍不住抱怨，「該死。還真的變重了。」

可悲的是，他們才沒走多久，便開始飄起毛毛細雨。

「我覺得雨好像會變大……」

「啊！快看！」眼尖的洛亞率先發現，「那邊有房子！」

「唔……我覺得有點恐怖……」

那根本是一座廢墟，四周都是斷垣殘壁，加上現在霧氣茫茫，更增添了詭譎的氣氛。

而他所說的房子，是一個離他們有段距離的筒狀小屋，上頭勉強有略微傾斜的屋頂遮蓋，是現場唯一保存較為完整的建築物。

似乎是雨水的溼氣引出廢墟裡淡淡的霉味，還摻了一些植物腐敗的氣息。

「我不太想要進去耶……」

「管不了那麼多了！先躲雨！」

洛亞就這麼強拉著葛雷往廢墟衝，完全沒有發現到，濃霧已經悄悄阻隔了回頭的道路。

啊，故事似乎又要邁向新的階段了！

下面呢？

沒有了......(詞窮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