糖果樹

但是洛亞仍決定忽視場中驚奇的歡呼，繼續咬他的小蛋糕。

只不過是點個火，有什麼好叫的？他都看到不要看了。

一些不太愉悅的童年回憶悄悄浮現在腦海中……

「把拔！你剛剛怎麼變的？好帥好酷喔！」

洛亞，快要五歲。天真可愛的年紀。基本上還是乖乖喊爸爸的。

「是嗎？」被兒子一誇，諾飛靦腆地搔了搔頭，「這就是天鷹真正的樣子啊！以後洛亞也會學喔。」

「咦？現在就教我嘛！」小鬼黏了上來，高度剛好在父親的腰部，「教嘛、教嘛！拜託——」

他寵溺地摸摸兒子的頭，四周開滿無限滿足的粉紅色小花。

「那洛亞要注意聽喔——」

他蹲下身來，柔聲告訴兒子變化的方法。洛亞仔細聽著，亮金色的大眼難掩興奮的光芒。

「好！我要變變看囉！」他樂得小臉都脹紅了，於是闔上雙眼，深深吸了口氣。只覺一陣狂風席捲而來，包住洛亞矮小的身子。他感覺力量在全身擴張開來，身體正慢慢地扭曲、變形……

「洛亞，你好棒……！」諾飛的聲音似乎有些哽咽，「成功了唷！變得真好……！」

等風陣退去，洛亞等不及睜大眼睛，臉卻不由自主地垮了下來。

不像父親是隻高大英挺的褐色雄鷹，他不僅體積縮水了三倍，而且……而且……

無毛啊……！他幻想中閃閃發光的羽毛呢？為什麼只長了幾根不三不四？他美麗的羽毛——

「嘎啊啊啊啊————」

「咦？怎麼哭了？」為父的抱起高聲尖叫的小鳥兒，表情充滿疑惑，「雛鳥會這樣很正常啊！乖乖不哭不哭喔……你是很漂亮的小天鷹呢……」

那天，諾飛花了整整一個晚上安慰寶貝兒子，好不容易讓他受到創傷的幼小心靈稍稍得到平復。

幾天過後，洛亞照樣開心地過了五歲生日。

「把拔、把拔！」吃著諾飛給他做的大蛋糕，他口齒不清地嚷道，「下一次你的生日蛋糕上，一定要插蠟燭喔！」

「蠟燭？」諾飛輕輕替洛亞擦去沾了滿臉的鮮奶油，臉上漾起幸福的笑容。

「嗯！」小鬼的眼睛又冒光了，「就是紅紅的、點火會發光的那種！我在圖畫書上看到的！很漂亮唷！」

「好哇，那把拔會在蛋糕上插蠟燭。」只要兒子開心，他什麼都願意做。

「而且一定要一根一根的那種！」

這要求倒是讓諾飛愣了一下。

「可是……」

「一定要一根一根的！」洛亞激動地表示，「把拔今年幾歲，就要插幾根蠟燭喔！」

「不能用數字……」

「我想要一根一根的嘛！」小小的身體又黏到父親身上，一邊磨蹭一邊哀求，「拜託——」

諾飛終究是答應他了。

洛亞想著蛋糕上插上兩圈蠟燭、點起火來閃閃發光的模樣，嘴角忍不住甜滋滋地上揚。

好期待喔！希望把拔趕快過生日！

就這樣又過了半年……

「把拔！」從外面玩回來的洛亞，心情亢奮地跑到客廳，「生日快……樂……」

眼前的景象可謂奇景啊……！

「把拔……」他眼眶泛淚、顏面抽搐地問道，「你在……做什麼……？」

「嗯？」原本正在認真思考的諾飛緩緩抬頭，「我在插蠟燭啊。」

一根……兩根……三根……四根……眼前的「蛋糕」已經不成圓形，上面站了將近一百根蠟燭……！

會插、插、插爛啊這位仁兄——！

「怎麼辦……還有五百多根……好像沒位置了……」諾飛苦惱地扶著下巴。

咚！洛亞立刻昏死在地上。

醒來之後，他就不再叫把拔，從此改叫阿飛了。

至於原因何在，大概要細究洛亞複雜的內心世界……

不過讓他對點火麻木的並非此次事件。

時間是在他八歲那年。

自從那次變化失敗，洛亞又自己偷變過好幾次，終於等到羽毛長齊的一天。

於是他立刻跑去找人。

「阿飛！」洛亞得意地露齒一笑，「我毛長齊了唷！你要看嗎？」

「好啊。」諾飛對兒子向來是有求必應。

然後他就變了，很瀟灑地跑完過程後，一隻體積雖小、卻有著金褐色羽毛的小天鷹自傲地站在父親面前。

「很漂亮呢……！」為父的露出感動欣喜的神情，打算從頭到腳仔細欣賞一番。

這時離奇的事情發生了。

「洛亞……！」諾飛驚呼，「燒起來了！」

「啥？」他低頭一看，發現自己的胸口在燃燒……

不對，是牠整隻都著火了啊啊啊————！

「迪拉斯！」諾飛立即施了水系魔法，澆熄洛亞身上的烈焰。

「有沒有受傷？」他看起來急壞了，趕忙跑到兒子身邊，「會不會痛……？」

「沒感覺……」洛亞呆愣了一秒鐘……兩秒鐘……

轟！熾紅的火焰再次爆發開來，還不小心燒到諾飛的衣服。小天鷹嚇得尖叫，倒是當事人靜靜捏熄衣角的小火、幫兒子解除變化，接著開始漫長的思考。

忽然，他想起什麼似地啊了一聲，「難道……」

阿飛說，這或許是溫柔的力量，跟他出生的時候有關係，是額外得到的禮物。

禮他媽啦！那有這種熊熊燃燒的溫柔！

洛亞一想到就生氣。這該死的野火害他至今都不能自由變身。雖然他自己不會被烤焦，不過他亂飛還是會燒到別人！停下來休息會變成縱火犯！

他一口氣吞了三個小蛋糕，還是無法平復心裡的怒氣。群眾的驚呼再度傳入耳中，不知為何顯得特別刺耳……

此時一陣嘹喨的鳴聲劃破天際，神殿內外的風霎時變了方向。那沁涼的風環繞在每一位觀眾身邊，像是精靈在跳舞一般，令人陶醉。

差點忘了有這段！洛亞這才坐起身來，興致勃勃地望向天空。

只見一隻巨鷹疾速俯衝，半透明的身軀閃耀著點點晶光，讓他柔美的深褐色羽翼顯得更不真實。牠的腳爪輕觸聖火，又以優雅的姿態往上吊，近乎垂直地飛向藍天。這時，一位率先從震撼中甦醒的聖徒，終於忍不住忘情吶喊。

「天鷹大人——！」

此話彷彿破曉的雞鳴，喚醒眾人的意志。從最外圍的人民到樓梯間的聖徒再到內殿裡的貴族，全數浸淫在天鷹大人無敵的魅力之中。

至於坐在天鷹像上的那位，好不容易放下啃到一半的點心，用發亮的金眸望向他的父親。

光是在身上就疊了透明術、閃星術和柔光術，外加操控風舞時使用的高階御風術……阿飛也真夠猛的！一場一分鐘的表演居然能用上這麼多神術！

洛亞喜孜孜地重拾小蛋糕，目光追隨老爸在祭壇的高點輕輕降落。

牠以居高臨下之姿環顧現場，瀟灑的模樣和對面的天鷹像不謀而合。但最大的不同在於本尊蜂蜜般金黃的雙眸並沒有鷹眼給人的銳利印象。凝視著天鷹大人，彷彿一切的憂愁都會消失、所有的難題都能解決，因為牠的美眸中總是流露出無盡的包容。

洛亞稱之為「氾濫的溫柔」，最近又加上「濫好人臉」的難聽封號。不過這種讓人快要融化的慈愛表情，在牠視線停在天鷹像的那一刻，似乎又觸碰到了登峰造極的新進界。

啊，阿飛能看透我的隱形術！洛亞和父親四目交接的那一刻，才想起這件有點糟糕的事情。

這……個……照理說他現在應該在內殿裡乖乖坐好看表演，但是他卻一坐坐到天鷹像上去了。阿飛會生氣嗎？這點小事他應該不會斤斤計較吧……？

『不是說好不能馬上吃完嗎……？』諾飛無奈的溫柔嗓音在他腦中輕響，這是心靈溝通，所以別人聽不到。

但是洛亞卻恍如晴天霹靂般清醒過來。

對厚〜！我正在偷〜吃〜東〜西〜！這麼重要的事情居然忘記了！

他眼尖地發現袋子裡還有兩個小蛋糕，再抬頭看看阿飛，對方依然緊盯著自己。

一般人被這種眼神看上三秒鐘，罪惡感就會源源不絕灌爆他的心靈。可惜洛亞已經看過太多次，早就演化出抗體了。

怎麼辦？懊悔已來不及，明天吃又可惜……

乾脆現在把它吃光光！

他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抓起兩個小蛋糕，紅色和粉紅色的鬆軟蛋糕體在他手中被擠爛的模樣，讓人不禁聯想到某種十八禁的血腥畫面，但此刻已經沒有任何障礙能擊潰洛亞吞掉它們的決心。

接著他毫不猶豫地把那坨一加一等於二的東西塞進嘴巴裡。

這時愚民們又開始瘋狂尖叫，大概是因為天鷹大人眼睛變成兩點、傻住的表情太犯規的關係。

反觀口中塞滿東西而喊不出聲的洛亞，連嚼都沒嚼就想快點把蛋糕嚥下肚，於是他犯了一個非常嚴重的錯……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

「嚶？」諾飛似乎是發現情況不對，不小心發出讓全場二度爆走的可愛叫聲。

只見洛亞臉色發青，一手掐喉嚨、一手搥胸口，在天鷹像上痛苦地扭來扭去。他好像想把什麼吐出來，但嘔到眼睛都快凸出來了，好像也只有卡得愈來愈緊的趨勢。

諾飛慌張地驚鳴一聲，翅膀振了幾下，讓所有人的視線集中到北方的神像上。

「奇怪？天鷹像怎麼了嗎？」距離最近的眾聖徒紛紛上前察看，只覺天鷹像四周出現數十根風柱，全部指著一個方向……

隱形的洛亞則攤軟在天鷹像背上，任由風柱從後面替他順氣。接著他兩腿一直、雙手一攤、瞳孔縮小……

「嘔噁……！」那坨混合物總算是吐出來了。

「啊啊啊啊——！」還襲擊到一名聖徒。

「有黏黏的東西掉到我頭上！」可憐的聖徒甲慘叫道，「什麼東西啊……？！我看不到啦……！」

等我解咒之後你就會看到了……洛亞虛弱地想著，難得覺得有些抱歉。

改天叫阿飛給他親一個，那傢伙大概被砸上一百坨都不成問題。

噢不，其實只要告訴他那是大殿長親手做的小蛋糕就好了。我真是冰雪聰明。

諾飛看見洛亞朝他比了V手勢，知道兒子已經沒事了。牠突然發現已經比預定時間多了一分鐘，於是仰天長鳴，直接幻化成風的碎片消失在祭壇上，省略飛回去的那段演出。

「呀……天鷹大人走了……」失望的嘆息此起彼落。

「不過天鷹像到底怎麼了嘛？」單純的聖徒乙對著天鷹像又拍又抓，忽然抓上一條軟軟長長的東西。

「這是什麼？」他想把那玩意兒往下拉，沒想到對方先發制人，狠狠讓他摔到地上。

靠！本少爺的美腿是你摸得起的嗎？洛亞一臉被侵犯的表情。

要不是現在尚體虛，我就再踹你幾腳！變態！

「天鷹大人震怒了……！」旁觀的聖徒如此解讀。

「我、我看見他剛剛摸天鷹像的屁股……！」有人如此指控。

「可惡！居然褻瀆純潔無瑕的天鷹大人！我們要代替神殿懲罰你！」

然後那位可憐的聖徒就……被圍毆了。

打吧、打吧！盡情的打吧！洛亞悠閒地趴在神像上幸災樂禍。

不過他們還真不留情面，下手可真重……

啊，聖火儀式也差不多結束了，接下來就有事幹了。

他避開鬥毆現場跳下天鷹像，然後依照約定，神不知鬼不覺地跟著聖火小隊前往港口。

＊＊＊

 不過下一章我可愛的小雷雷 ( 誰？！ )就要出現囉~~

噢我好歡喜 >W< (快寫啦妳)

 終於把重寫的段落寫完了~

我們的主角似乎愈來愈往不堪的方向前進......其實真正不堪的是作者本身